2025.09.09
老藤不仅是时间的见证者，更是连接数代人与土地、美酒的活着的遗产。在快节奏的当今，它们缓慢的成熟旅程提醒着我们，真正的卓越需要耐心与敬畏。然而，老藤在葡萄酒品质中扮演的真实角色是什么？年龄是品质的保证，还是仅仅是个幻象？
本文来自葡萄酒大师费尔南多·莫拉（Fernando Mora MW），汇集了不同专家的看法，带来关于老藤的深入知识，以及西班牙和全球其他主要葡萄酒产区的实践情况。文尾还将介绍几款老藤佳酿。
何谓老藤
“老藤”的定义依然模糊。2017年，我本人为获得葡萄酒大师头衔进行研究时，提出“老藤”更多是一种历史与文化差异的标志，而非绝对的技术参数。我将门槛设定为40年，但任何明确的数字都带有主观性。
2024年，国际葡萄与葡萄酒组织（the International Organisation of Vine and Wine，OIV）提出官方定义：35年以上藤龄，且至少85%的植株要符合这一标准。这一定义虽必要，却无法全面揭示“老藤”的真正内涵。酿酒师劳尔·佩雷斯（Raúl Pérez）在巴塞罗那葡萄酒周（BWW）上警告：35年并不总是意味着真正的成熟，关键在于根系如何深入土壤、管理方式以及植株品种。卡洛斯·瑟丹（Carlos Cerdán，塞隆酒庄Bodegas Cerrón）以胡米利亚极端土壤中的经验，给出一个生动比喻：“跟人是一样的，有的30岁葡萄藤可能已‘老’，有的60岁却可能仍‘年轻’。”葡萄藤的灵魂不只以年龄衡量，更在于其适应力与韧性。
其他地区则更进一步。在澳大利亚的巴罗萨谷，官方将老藤分为不同类别：老藤（35年以上）、幸存者（75年以上）、百年藤（100年以上）和祖藤（125年以上）。在智利，VIGNO协会保护30年以上的佳丽酿葡萄园，这些葡萄园采用丛枝式栽培和旱作方式。
葡萄酒大师佩德罗·巴列斯特罗斯（Pedro Ballesteros MW）指出，“老藤的概念应由行业自身定义并捍卫，作为一种文化成熟的体现，而不仅仅是营销标签。”
老藤的树龄真的影响酒质吗？
传统葡萄栽培认为，老藤能酿造出更复杂、更难忘的佳酿，但科学尚未完全证实这一点。研究者如马库斯·凯勒（Markus Keller）和科学家兼记者杰米·古德（Jamie Goode）指出，单纯以年龄为变量，并无确凿证据证明植株年龄与葡萄品质直接相关。然而，世代酒农的经验却讲述着另一种真相：时间如同无形的调音师，塑造葡萄藤达到一种难以复制的自然平衡，这是轻龄藤无法企及的。
何塞·佩宁（José Peñín）曾在多篇文章中提到，几十年前，西班牙大多数葡萄园都是老藤，但许多产出的葡萄酒平庸无奇。问题不在于年龄，而在于管理。被遗弃或粗放管理的老藤，可能和任何葡萄藤一样平庸。在巴塞罗那葡萄酒周，我本人主持的品鉴会上，劳尔·佩雷斯（Raúl Pérez）和里卡德·罗菲斯（Ricard Rofes）也表达了相同观点：品质不只取决于树龄，更在于葡萄藤与土壤深层的紧密联结，以及栽培者的细腻感知。
劳尔·佩雷斯以他一贯的精准总结道 “重要的不是葡萄藤‘身份证’上的年龄，而是它如何深耕次表土层。” 葡萄酒的个性、细腻与深度，源自土地，而非仅仅是一个数字。
西班牙老藤的近代史
西班牙老藤的历史充满矛盾。在抵御葡萄根瘤蚜后，许多最古老的藤蔓诞生于19世纪末至20世纪中期的农村自给自足背景下。20世纪80至90年代，受欧洲农业重组政策影响，老藤被连根拔起，取而代之的是高产克隆品种和适应机械化的系统。
何塞·佩宁（José Peñín）忧伤地描述，整片整片的葡萄根瘤蚜前的葡萄园如何以“现代化”之名被牺牲。例如在里奥哈，1983年时43%的葡萄园是老藤，而今仅剩14%；阿拉瓦（Álava）是抵抗这一“沉默侵蚀”的幸存者，仍保留着四分之一的1975年前的葡萄藤。
尽管里奥哈常常成为焦点，西班牙其他地区也保留着多样而杰出的老藤遗产，比埃尔索的百年的门西亚（Mencía）藤蔓攀附在陡峭的梯田上；普里奥拉托的歌海娜（Garnatxa，加泰罗尼亚语）和佳丽酿（Cariñena）根系深扎于碎裂的板岩中；阿拉贡守护着世界上最独特的老藤马卡贝奥（Macabeo）和歌海娜；胡米亚的古老的莫纳斯特德尔（Monastrell）原根藤蔓在无情的烈日下顽强生存；加那利群岛的葡萄根瘤蚜前的葡萄蔓散布在仿若时光凝固的火山梯田上。
从加利西亚到瓦伦西亚，从卡斯蒂利亚到安达卢西亚，西班牙各地仍散落着小块飞地，低调而坚韧的老藤继续书写着历史。
产量、品质与韧性
“老藤即枯竭低产”的刻板印象，经不起严谨分析的考验。两项近期研究从不同背景印证了这一点。
在帕索罗布尔斯（Paso Robles，美国加州），Vegas L. Riffle团队比较了轻龄的（5-12年）仙粉黛藤蔓与老藤（40-60年）的旱作表现。与普遍认知相反，老藤产量是年轻藤的两倍，得益于其粗壮的主干和深扎的根系。虽然年轻藤的葡萄花色苷含量更高，但老藤酿造的葡萄酒形成了更稳定的色素，并展现出更佳的酸度、单宁结构和水果、香料、橘皮的丰富香气。研究结论：老藤的显著优势体现在感官品质上。
同样，澳大利亚迪伦·格雷格（Dylan Gregg）的论文聚焦于藤龄相差90年的设拉子（西拉），发现老藤不仅产量更高，还能酿造出更清新、轻盈的葡萄酒，单宁和色泽密度较低。格雷格推测，这与藤龄相关的遗传适应性有关。
两项研究一致认为，老藤能提供更稳定的结构、更优的土壤资源利用能力，以及更复杂的风土表达。
多老的老藤能酿造非凡佳酿？
经验告诉我们，老藤的潜力在多重因素共振时方能绽放：适应性强的植株品种、精心的栽培管理，以及回报耐心的风土。树龄仅是故事的开端。
巴塞罗那葡萄酒周的品鉴会完美诠释了这一点：马斯德乌（Masdeu）葡萄园的年轻歌海娜，由里卡德·罗菲斯（Ricard Rofes）在斯卡拉·戴酒庄（Scala Dei）酿造，展现出活泼的新鲜感和原始风味；而同一地块1974年种植的老藤歌海娜，则呈现出层次分明的复杂性、结构和深度，唯有时间与艰辛方能铸就。
正如阿尔瓦罗·帕拉西奥斯（Álvaro Palacios，著名西班牙酿酒师）所言：“西班牙许多最古老的葡萄园仍在等待重现历史光彩的机会。”老藤不仅守护着土地的风味，更承载着人们曾经的努力。
老藤、可持续性与保护
保护老藤是一项文化与生态责任。它们是遗传多样性的宝库，在趋向同质化的世界中独树一帜；是抵御气候变化的生态锚点。
胡利安·帕拉西奥斯的说法是，投资老藤是一种反主流之举：现在种植，期待80或100年后酿造佳酿。加州的‘历史葡萄园协会’（Historic Vineyard Society）和南非的‘老藤项目’（Old Vine Project）等组织，展示了如何围绕这一遗产构建积极、具有感召力的经历。
老藤佳酿：
- La Muria 2021 –劳尔·佩雷斯酒庄（Bodegas Raúl Pérez，帕克评分100，产自比埃尔索，卡斯蒂利亚-莱昂）：老藤门西亚（Mencía）散发红色水果与香料，风味饱满且持久。
- Quiñón de Valmira 2021 – 帕拉西奥斯·雷蒙多酒庄（Palacios Remondo，帕克评分99，东里奥哈）：歌海娜（Garnacha）融合蓝色花朵与樱桃，清新而精致。
- El Jardín de las Iguales 2021 –弗龙托尼奥酒庄（Bodegas Frontonio，帕克评分98，阿尔帕蒂尔Alpartir，阿拉贡）：盐感与柑橘味的马卡贝奥（Macabeo），紧致且持久。
- La Calera del Escaramujo 2022 – 卡洛斯·瑟丹酒庄（Carlos Cerdán，帕克评分97，胡米利亚，穆尔西亚）：坚实而香料味浓郁的莫纳斯特德尔（Monastrell），深邃而包容。
- Masdeu 2021 – 斯卡拉·戴酒庄（Scala Dei，帕克评分97，普里奥拉托，加泰罗尼亚）：歌海娜散发地中海草本和李子风味，结构坚实且矿物感十足，是普里奥拉托结构与优雅完美交织的经典之作。
